2024年5月11日,人形机器人索菲亚和纽约尤维尔大学学生会主席约翰·里兹克在毕业典礼上。资料图。
今年春,波士顿大学有一次助教罢工,学校文理学院院长直接建议教师们在课堂上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以取代过去由助教完成的部分工作。这个举动虽然充满争议性,但是AI俨然“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进入了象牙塔内,并按部就班地开展了对于部分人类工作的围猎。这或许是工作“替代”的一次预演。还好,这次影响的只是助教,那么现在美国的老师对AI是什么态度呢?
在ChatGPT诞生之初,教育界主要担心的问题是学术诚信: ChatGPT (或谷歌的Gemini,微软的Co-Pilot等,以下统称AI)可以被学生轻易地用于作弊或剽窃。例如,它可以用于生成论文或答案,这些答案看起来像是原创的,但实际上是ChatGPT生成的。为此,在该工具新出台时,很快有人发明了Chat Zero, 供老师检测学生作业是否来自ChatGPT等大语言模型。还有一种担心是,拥有更多资源的学生可能更容易获得技术,从而获得不公平的优势。例如ChatGPT的升级版,每个月需要20美元的征订费,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可以获得。其他的人工智能平台,也陆陆续续收起了免费的吊桥,把自己最强的功能都收到了收费墙之后。如此一来,作业质量就有了家境的含量了。
这些弊端,现在很少有人提到了。它们都成了成长的阵痛,之后会相应地逐步解决。AI工具更新迭代太快。一次次地被震撼后,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东西是甩不掉了,只能打不过就加入。教育界的问题,从“要不要用”,悄然变成了“如何使用”,如何高效地用,如何合乎伦理地去用。现在谈论人工智能打假软件的人少了。一来其准确性本身值得商榷,二来大家也慢慢开始认可了来自AI对于学习的辅助。
教师态度在悄然转变,越来越多的人的不安全感悄然消散。他们不再像工业革命时期砸机器的卢德派(Luddites)一样,去反对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带来了一些焦虑,但这种焦虑,也慢慢在转化为动力,促使老师去强化自己在人工智能上的使用能力。一个和识字、计算同样的新的说法正在流行,那就是AI 素养(AI literacy)。越来越多的高等教育招聘广告中,含有人工智能的条目越来越多。如英伟达的首席执行官黄仁勋所言,未来不是人工智能替代人,而是会使用AI的人,替代不会使用AI的人。
与此同时,老师和他们的朋友圈,也确实都在用AI,让其充当智能助手了。老师自己所处的生态之下,人工智能的使用无所不在。这也在倒逼他们的改变。例如无所不在的政治撕裂,使得毕业季的毕业典礼请什么发言人都成了问题。例如杜克大学请到了著名的喜剧演员杰里·宋飞 (Jerry Seinfeld) ,由于他的犹太背景,毕业典礼发言遭到了一些抵制,有学生当众离开抗议,或是发出嘘声。尤维尔大学(D’Youville University)索性找了个机器人充当年度毕业典礼发言人,反倒省了很多麻烦。
老师的科研成果,也在每一个拐角处都能撞见人工智能。《高等教育纪事报》(Chronicle of Higher Ed)报道:很多出版商和期刊编辑在使用一种或多种人工智能工具为用稿的决策提供信息。例如,Frontiers 公司就有一个内部的 “人工智能审稿助手”(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eview Assistant)。其期刊编辑、审稿人在审稿过程中进行人工智能检查。只需几秒钟,AIRA 就能扫描稿件,并通过内容匹配算法得出 “适合度评分”。自然,人工智能工具,也帮助编辑修改语法、拼写和句子结构。更为重要的是,人工智能还可以搜索作者和潜在同行评审人,查找有无利益冲突,如过去的合著关系和共享资助。也就是说,你现在在美国发表文章,第一关可能不是具体的编辑,而是人工智能。
而学校的生源选择,人工智能的普遍使用,更是公开的秘密。你孩子未来的入学文书,第一个读者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某个人工智能的工具。如何增加“抓点”,过人工智能这一关,就成了一个学问。人工智能工具,比如聊天机器人,还可以回答学生的问题。更值得大家关注的是,很多大学还利用人工智能工具,记录、分析学生在其网站上所花的时间,以此预测学生被录取后入学的可能。如果一个学生申请时四处撒网,而对学校的需求毫无兴趣,这也会在录取的系统里亮起红灯,继而影响被录取的可能。对于哈佛耶鲁这种名校,学生被录取后拒绝入学的人并不是很多,不是大问题。而对于一些中不溜秋的学校,录取了,而学生最终放弃,选择去其他学校,就会对学校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每个入学的学生,还得去考虑如何给他们奖学金助学金的配置。人工智能的使用则大大简化了这种匹配的难度。
有的大学步子更大,在进行全过程化的人工智能改造,就如同早期引入一些自动化办公系统那样。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整个学校在上人工智能系统,这和该学校早些年引入谷歌教育、苹果教育这样的努力一脉相承。学校的首席技术执行官把如今的AI导入,视为新一次的“分水岭”式事件。
老师自己开始用上了AI, 让自己的工作添砖加瓦,甚至使其如虎添翼。老师们发现,你必须用AI, 才会知道这AI耍的是什么新花样。例如,老师总希望学生的作业有高质量的文献支撑。AI生成的信息不尽准确、可靠,甚至完全不靠谱。由于是大语言模型在生成一些语篇,AI提供的“文献研究”,常常是完全虚拟,我们经常有老师通过去查阅学生的引用资料,才发现这些资料并不存在。这种现象,被视为AI幻觉(AI hallucination) 。这一切,老师自己如果从来没有用过,很容易就上当受骗。
他们还发现,AI本身,是可以用来帮助学习的。例如可以对学习进行个性化学习定制。ChatGPT可以根据每个学生的个体需求和学习风格进行个性化教学。例如,它可以为学生提供定制的练习问题和反馈,并以一种新鲜有趣的方式呈现信息。 在学生乐于使用的学习工具Quizlet上,学生可以喂入问题,平台的人工智能工具,可以产生多种多样的自测方式,而这种自测是学界公认的改进学习结果的方法之一。
一些简单的问题,学生也可以向AI直接咨询,而把老师从低层次开放答疑(Office Hours) 中解放出来,有更多时间去投入到更有附加价值的教育或者科研活动上。过去老师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批改作业,阅读学生的在线讨论。现在我们的一些老师,在使用Packback之类的在线讨论工具。这个平台能够自动批改学生的讨论,并能给出“原创性”的打分,这大大解放了老师阅读大量讨论的压力,只需快速浏览。当然,所有这一切,也都有各自的弊病,比如回答学生的基本提问,本应是教育过程的一个部分,这也不仅仅只应该是关于知识的切磋,也涉及师生关系。为了解决这种问题,大部分平台给人的干预预留了空间。例如在Packback的讨论中,如果老师在浏览中发现问题,同样可以给出个性化的回复,或是对打分进行修改。如此一来,人工智能和人工干预的两个因素,可谓鱼和熊掌兼而得之。我周围的不少老师,已经开始了这样的尝试。
显然,这一切都还是AI的大戏,刚刚拉开帷幕。未来的很多改变,现在都无法预测,我们都在学习,机器本身也在学习,而且可能学得更快。高等教育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并开始主动地调整课程和教学设计。《高教内参》(Inside Higher Ed)对首席学术官和教务长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14% 的高校已经针对人工智能,重新审查了自己的课程,以确保其为学生在工作中使用人工智能做好准备,另有 73% 的人计划这样做。
在学生中,72% 的受访者在 《高教内参》和 《大学脉搏》(College Pulse) 2023 年冬季的调查中表示,他们所在的学校应该为他们在工作场所使用人工智能做好 “大量 “或 “一定程度 “的准备。这种人工智能无所不在的时代,如何用人工智能给自己赋能,是未来教育者的一项重任。要知道,大学也是一个巨大的职场。其人工智能的使用,和象牙塔外世界并无两样,或许高校的步伐比业界更慢一些。但谁曾想到,ChatGPT问世两年不到, 连高等教育也被飞速卷了进去。